算计

计划

　　猴子这人之所以叫猴子 ，是因为他太精明。村子里的人都说他贴上毛比猴精，褪了毛比人精，那眼睫毛都是空的，拔下来能当哨子吹。所以人送外号“猴子”。

　　有一年看看田里麦梢黄了，他找到我说：今年咱合伙买台拖拉机用来收麦子吧，一台拖拉机五千元，你出一千元，剩下你就不用管了。我高兴地像狗吃猪尿脬一样，顺顺当当地拿出来一千块钱交给了他。等拖拉机开回来了才知道，他如法炮制，又撺掇其他四家邻居各拿出了一千块钱。他一分钱没出，倒落了个“东家”。

　　当年他觊觎隔壁邻居王婆的宅子。王婆是个七十多岁无儿无女的老寡妇。猴子的院子有点小，王婆的院子也不大。但若合二为一那可是村子里最好的院落了。可令他沮丧的是，这老王婆不是同姓同族，轮不上自己来继承。听说村子里要将王婆纳入五保户，这样王婆百年后，猴子这心仪已久的宅子就要充公了。

　　想到这里，他觉得心里有点堵。

　　为了这事，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忽然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。自己不如每年给王婆千儿八百的，十年也就是万儿八千的，等王婆死后这院子归自己。这叫零存整取，零割肉不嫌疼。这事若能成，自己就是凉手抓了个热馒头，刀切豆腐两面光，利人利己，一举两得。

　　第二天他特地找了个中间人帮着撮合，他把中间人请到家里喝了几杯自酿的小酒。酒酣耳热后他俩去了王婆婆家。当撮合人把来由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婆婆时，趁着酒劲猴子又拍着胸脯应承道：婶子，只要您老答应了老侄，除了每年孝敬您一千块钱外。等您百年后，我出钱出力、披麻戴孝、把您风风光光地送出这院子。

　　听了猴子的表白，王婆婆笑得牙床都露了出来，一个劲地说：那感情好，谢谢老侄！没想到我这把年纪又一个跟头翻到皮袄上了。想我也活不了多久，这段时间一合上眼，你叔那死鬼好像就立在床头前，他缠着要带我走。你看，我这身子也不好，一感冒就发烧。我把自己的后事都料理好了，棺材寿衣都已备齐，用不着你的钱，你操操心，我就感激不尽了。王婆顿了顿又接着说：宅子的事都依你，只是每年能不能给老婶子再加上个三百五百的？

　　望着王婆那可怜兮兮的样子，听着她那每次感冒都发烧的话，再看看她那破风箱般的身体，猴子恻隐之心大发。他一拍大腿：既然婶子这样说了，每年加一千。然后他让事中人拿出来纸笔立据画押。

　　猴子媳妇得知这事后埋汰他：你这人是腰里别着秤杆子，白天黑夜想点子，不知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戏。你看你，人家要一千五，你倒好，张口给两千。你这个冤大头，宅子人家住着，人你拿钱养着。等着当你这孝子吧。

　　猴子脸一沉，怼了回去：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呀，天生就是头发长见识短。这账我要是算不清我就不叫“猴子”了。据我察言观色，老太太阳寿不会超过十年，她自己都说一感冒就发烧。

　　妻子白了她一眼“噗嗤”笑了：你这个棒槌，聪明一世糊涂一时。谁个感冒不发烧？

　　从此，每次感冒都发烧成了猴子的趣谈。到了村子里只要找猴子，人们总会附上一句：是不是那只一感冒就发烧的猴子。

　　日月如梭，弹指间“每次感冒都发烧”这件事过去了将近三十年，猴子也周济王婆近三十年。王婆婆年届破百仍滋滋润润地活在当下。而猴子却垂垂老矣！一场大病让他再也下不了床。

　　这天他把儿子小猴子叫到床前嘱咐道：乖！我是床底下放风筝------起不来了。我唯一放不下的是那王婆婆的事。你爹这人爱算计，这次失算了。无论如何，王八需守鳖规矩，白纸黑字的合同在那里放着，咱可不能违约。你接着替我把王婆的钱还下去。家有一老就是一宝，你若把老太太接到咱家过日子更好。

　　“唉！人呀！一感冒，就发烧”。说过这句话，猴子欣然一笑头一歪，走了。

　　后来每当人们提起一感冒就发烧的猴子时，王婆婆总是眼泪汪汪地说：猴子是个好人。